衢州**看牙记

在不安全环境中长大的人，内心的不安全会隐蔽着不断持续，除非自己能认识它、分析它、观察它，从而慢慢减弱它。而我，显然不管是物质、还是精神都经历过极大的不安全。于是，这些不安全，一直蔓延在我与社会之间的方方面面、角角落落。比如，看牙齿这件事。

昨天傍晚，几年前做的牙套断裂脱落了。我想，得赶紧重新补，不然对牙齿不好。可是，我很快陷入纠结，不知该去哪家医院看牙齿。

牙科，是我除肾脏之外去医院看得最多的科室。

初三毕业那学期的某个中午，我急匆匆吃完午饭，就想跨出家门赶去学校（离开家是我随时的愿望），耳边传来母亲的喊声，要我将自己的裤子洗了再去。我不敢和母亲争执，也不敢提出不同意就赌气在门前的井里动手打水洗裤子。在又急又气的情况下，压水管从我带有肥皂水的手中脱落，整根钢管猛地弹在我的门牙上。顿时，半边脸肿成了大馒头。母亲赶紧带我去医院，检查用药后，我用纱布捂着肿得不像话脸去了学校。走进教室，正在上课的同学们，眼光齐刷刷地朝向我。从那时起，我只要笑，就会不自觉地用手掌捂住嘴巴，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十多年。我也开启漫长的看牙之路。

高家医院牙医没彻底解决我的牙齿问题，只将肿痛消退，那时，也只能做到这样。于是，在金华读书的三年里，这颗受伤的门牙不断地发炎、发肿，我常常自己买消炎药吃，也常去附近的医院看牙开药。

毕业后，附小的旁边就是衢州**，附小在钟楼底南边，医院在钟楼底北边。医生的孩子全在附小读书，附小的老师全去**看病。

我的牙齿，很快将我引向**的口腔科。门诊二楼，左边最里面。挂号后，病历卡摆放在科室门外的桌上等叫号。我看着里面年龄不一的医生们，心里祈祷，希望能幸运一些，能遇到一位有经验并且也有耐心的医生。

叫到号时，我忐忑不安地走进诊室。那是正对着诊室门的一个位置。一位年轻的男医生等着我。

医生极其年轻，看着像刚刚毕业。我顿时满怀不安，但我又无法拒绝。我躺上椅子，心里七上八下。当男医生开始检查时，我看到了他口罩以外露出的那些面貌。

他姓叶。叶医生的帽子下，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，眼镜片也挡不住那明亮的光；两道眉毛像两把浓黑的砍刀，根根清晰；说话声音好听，动手细致温柔。检查牙齿时，叶医生的脸离我非常近，我仿佛能感到他的呼吸。

第一次看完，就有第二次。牙齿的问题总要四五次。渐渐地，我被叶医生的气质吸引，也被他的耐心温暖吸引。有时候，人与人之间，就这样，彼此舒服就会产生彼此自然的吸引，没有任何杂质与利益。

那些年，我的牙齿时常出问题，农村长大不懂爱护，不是这个牙就是那个牙，不断轮流给我添麻烦。我去**口腔科的次数数不清。我成了叶医生的大病号，叶医生也成了我的朋友。那年，我调往杭州，叶医生正好也离开了衢州，他回到他自己的家乡去了。

在杭州的那些年，我开始懂得如何爱护牙齿，尽管我依然贪吃、依然损耗牙齿。但我能定期检查牙齿，会将牙齿的问题消灭在萌芽之前。这一点，我得感谢杭州口腔医院的杨医生。

我对世界充满热爱，我对世界充满挑剔。我对医生很挑剔。我必须遇见心仪的医生，否则，我会不断地变换医生，直到满意为止，如同挑男友。

杭州口腔医院，成了我和女儿看牙齿的唯一医院。一是交通方便，不用转车；二是虽是私人医院，但专业，牙齿问题分得细又细。一位医生一间诊室，一位医生一位护士，温馨、干净、安静、舒心，像家里。可真正使我安定的，是与杨医生达成默契。

杨医生三十多岁，胖乎乎的身材胖乎乎的脸都呈现球形，细细的眼睛戴着深度近视眼镜。杨医生之前，我已换过三位医生，交流不顺、眼缘不够。终于，遇到杨医生。杨医生的笑，不深不浅，杨医生的话，不多不少，杨医生的性格，不急不缓。杨医生的耐心，体现在每一个极小的动作里。他时时提醒我，各种会出现的不舒服，使我会有心理预备，使我不害怕所有。知道我是教师后，他也说起自己的女儿，脸上就显现起父亲的笑容。他的耐心细致，终于使我对牙齿有了清晰的认识。后来我基本每隔半年就主动去杨医生那里检查牙齿。

人，是容易产生矫情的。在看牙齿上，我就是矫情的人。病退回衢州后，我的身体时常出问题，女儿父亲在医院工作，除了某些特殊情况，我基本去他单位看病，他总会抽出时间陪我，帮助我挂号呀付费呀各种呀，我像个孩子一般被他带来带去。

可刚开始看牙齿时，我依然不适应，主要是环境。毕竟，专业的口腔医院与综合型医院有极大区别，这点，即使是****那样的大医院，也不能和口腔医院相比。

但我显然很快适应了。遇到的女医生们都热情、耐心，都像亲人一般照顾我、对待我。于是，我心里就建立起某种习惯，一有牙齿问题，我第一时间就和衢江区**相连接，就希望联系那里的医生们。但，其实自打医院搬到沈家后，距离我家就挺远了，而我家附近，就有衢州**。

昨晚牙齿裂开后，我在脑子里晃荡了好几个医院。我想继续去衢江区**，我想去衢州**，我想去西区新建的**，我也想去柯城**。纠结了半天，我还是联系起衢江区**的医生，并在手机上预约挂号，打算今天开车去。

当预约挂号完成后，我的心里却产生了更大纠结。我想，我应该学会一切都追求就近、方便、独立，我不能按照之前的心理习惯。我家附近吾悦广场旁边大楼，就是衢州口腔医院呀，并且，它是杭州口腔医院的分院，我步行过去也就十几分钟，我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呢。我明白，归根结底我还是在心底有一种习惯性的安全、安稳、方便。当我看清了自己，我就知道我该怎么做。

今天早晨，我选择去衢州**看牙齿。我想，我又有了新的进步。

看牙记作者：老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