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个外科医生,从医三十多年,明白睡觉痛醒在疼痛上是需要干预的指征。得了,第二天上午去找口腔科陈晓马医师吧。
海宁**口腔科在门诊三楼大厅南面,长长的一排,大厅中央摆放了约三十只候诊座椅,座椅对面的墙上悬挂着叫号显示屏,上面滚动播放着候诊的预号。
陈医生“巡视”完我的口腔,就用一把小锤轻轻敲打我的痛牙,仔细检查后说:“牙裂并发炎了,要做‘根管治疗’。”
补牙拔牙,属于口腔外科,是外科的一种。作为开膛破肚的老外科医生,我其实对口腔及骨外科有些不屑。看看他们用的啥工具,能不能细巧一点,尤其骨科,电钻、电锯、骨水泥等,跟泥匠、木匠有何区别,牙科也是,斧钺锯针钩、钻头、砂磨、圆镜、拉钩。锯骨磨牙的操作声,通过颅骨传导,直击耳膜,躺着闭眼也能想像他们在干嘛,倘若突然此时无声胜有声时,暂时的静,往往孕育着更大的恐惧,仿佛使人掉入无尽的黑暗里,闭着眼、呲着牙,莫明的慌张……
口腔科的治疗床在医院各式怪异的治疗床中,虽不算高大巍峨,但也不失端庄,不像妇产科和肛肠科的床那样神秘,也不像手术室的手术床那样森严。作为一名资深外科医生,我和手术床打了半辈子交道,目睹它躺过我的病人、朋友,甚至亲人,庆幸自己与它虽熟但不亲。妇产科的治疗床,那讳莫如深的架势叫人瑟瑟发抖,也只有肛肠科手术床可与它一拼。它的常规检查体位,正规叫法是“膀胱截石位”,有点佶屈聱牙。问躺过的男女医护同事,反应各异。男的是说小腿痉挛,行行复迟迟;女的倒是面不改色,但私下交流时说,一见到此物就有反应,像分娩时的宫缩一样一阵紧似一阵……打住,扯远了。
次日去牙科,首次落在陈晓马手里。说要做根管治疗,稀里糊涂就第一次躺到牙科治疗床上。前后一共是四次,前三次磨、钻、挖、钩,每次间隔一周,第四次是补牙窟窿,治疗中烧灼切割牙神经时的那个痛,虽然短暂,时过境迁,阴影犹在,只要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地浑身一激灵,不敢多想。最后补的一块,终究不是亲生原配,大概半年后就脱落了,好在牙已经不痛了,估计是牙神经缺损的缘故。每当闲着无事,舌头在口腔里查岗时,总能提醒自己,有一个不规则的空罅,是我咬羊蹄的报应。好在影响不大,只要把咬大骨、啃大筋的重任交付另一侧并无大碍。正是这一疏忽,过劳了另一边,为以后的牙疾埋下了祸基。当时想,那一侧既然不堪大任,当当小任亦无妨……
说起牙痛,看牙一事,我承认我心理有点阴暗。前年我夫人也说牙痛,我安慰说没事,牙痛不是病。后来发现家里多了牙线、牙水冲洗器等护牙用具,晓得有点严重,就带她去找陈晓马。同样的根管治疗、补牙,我全程陪同。我还适时装作感同身受的神态,心里却明白,人类的躯体甚至情感疼痛是毫不相通的,所以我只是条件反射似的托了托下巴,讪讪的走开了。当牙痛再次落在自己身上,就很是不平。单位里只要看到与我年龄相仿的同事,我便祥林嫂似的不断套问,“拔过牙没?有过牙痛史否?做过根管治疗吗?”……结果问了5个同事,个个痛过,4个拔过牙、补过牙……我顿时感觉好多了,心情敞亮了许多,直到问至口腔科陈晓马。
“你的牙齿在同龄人中属于普通正常那一类,没有畸形、没有龋齿,还有你那2根阻生牙(尽根牙)可以拔掉了呀……”陈医师轻描淡写地说。
“正常、一般,可不是嘛,此生不求大富大贵,一般一般就好……”我嗫嚅着嘴说。
“张嘴……嗯,吐水……”
治疗又开始了。
喉咙里的水,渐渐地渐渐地涨起来了,呼吸只能靠鼻子,下颌尽量张着,舌头永远绻缩着,呼吸时屏时畅,缓缓的,不敢出大气。牙医在你的右肩上轻轻推一下,就赶紧抬头侧身,不用张嘴,因为嘴本来就张开着,向左侧一个小盂里吐水,顺便快速开阖一下嘴巴,活动一下颞颌关节。看着小盂里放着一根金属小管,缓缓地、缓缓地一直在出水,使人不由想起潺潺流水,一口血水下去,“芳草鲜美,落英缤纷”……
“好了,下周一再来”
“谢谢啦……”
我佯装镇定,起身缓缓的,走路轻轻的,想着下周一。猛不丁脑中冒出一个念头,明朝末年,江南才子金圣叹因哭庙案杀头时,饮酒一碗,高声说:杀头,至痛也;喝酒,至快也,喝酒杀头,痛快!
下次躺下去时,就黙念这句,痛快!
遥想将来真的老了,童头豁齿的不要,要好好爱护牙齿,一定不要做“无齿老头”。说“无耻”就是“不齿”,好在“无齿”不等于“无耻”。
看来我怕痛怕到“无耻”、“不齿”的地步了!
用南北朝庾信的《枯树赋》作结:
昔年种柳,依依江南,今看摇落,树尚如此……无妨牙齿。
谨以此文,告诫诸位爱牙护齿,及早就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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